◆记者 牛秋鹏

　　若不是到现场，难以想象自然保护区内还会有成片的红树林死亡。

　　本报记者日前跟随中央第三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以下简称督察组）督察海南省，发现临高县彩桥红树林自然保护区内2019年以来红树林陆续枯死，数量高达900余株。

　　令记者诧异的是，四年过去，地方不仅未及时发现，甚至连相应的巡查都没有。

　　督察组人员告诉记者，造成这种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红树林资源保护的规划缺失、管理不当。

　　底数不清，规划十余年“难觅踪影”

　　红树林对保护海洋生态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在海南，红树林资源禀赋优越，约有6100公顷。

　　记者查阅资料发现，2011年修订的《海南省红树林保护规定》（以下简称《规定》），就提出编制全省红树林资源保护发展规划。

　　然而，12年过去，至督察进驻时，这份规划竟然“难觅踪影”。这也直接导致了海南省分布在自然保护区之外的红树林底数不清，保护范围不明，保护措施难以落实。

　　海口市东寨港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国际重要湿地，也是迄今为止我国红树林中连片面积最大、树种最多、林分质量最好、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自然保护区。

　　2012年，国家有关部门便明确了保护区的四至界限，但保护区管理部门长期不按照批复边界进行管理。

　　督察组调查发现，保护区的缓冲区、实验区仍违法存在约560亩养殖塘、7个渔船临时停靠点，上百艘渔船随意进出，拖网、地笼随处可见。这明显与《规定》的管理要求相违背。

　　保护区管理部门解释，2014年按照国家所明确的边界，开展勘界立标工作，明确了保护区矢量范围。当督察组要求提供相关的资料时，对方称“未能找到矢量图”。

　　记者了解到，保护区管理部门声称2014年明确的矢量范围实际上并未经过国家批准，目前保护区法定边界仍为2012年的批复面积。

　　除了规划缺失，海南省也长期未建立红树林资源档案。根据《规定》，已明确主体为“省和红树林资源所在地市、县、自治县人民政府林业主管部门”。

　　当督察组向海南省林业局调取红树林资源档案时，对方表示“红树林属于湿地资源一个类型，湿地资源调查工作归省自然资源和规划厅负责，建议由省自然资源和规划厅提供”。

　　由于底数不清和缺乏定期调查和监测，督察组在前期暗访时发现，多地出现红树林砍伐这一被明令禁止的现象。

　　记者对比2019年和2022年的卫星影像后发现，2022年以来，儋州市光村镇位于生态保护红线内21.9亩红树林被陆续砍伐。

　　此外，2023年5月以来，临高县博厚镇马袅湾生态保护红线内也有约6亩红树林被砍伐破坏。

　　当督察组赶到现场时，当地才知道红树林已遭受破坏。记者了解到，上述两起砍伐，目的均为建设养殖塘。

　　就在督察组进驻期间，记者注意到，11月24日，海南省通过第四次修订的《规定》，再次明确要求了“省和红树林资源所在地市、县、自治县人民政府有关部门组织编制红树林资源保护专项规划”。

　　管理不当，问题治理缺乏科学性

　　海南省一些地方红树林保护不力，侵占破坏问题仍然多发，折射出海南省和部分市县及有关部门对红树林保护重视不够，保护不力，监督管理不到位。

　　在走访过程中，一些领导干部坦言，海南省从上到下对红树林资源保护非常重视，这些年也下了极大的功夫，但离高要求肯定还有差距。

　　2017年，第一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指出，位于文昌市的清澜红树林省级自然保护区内存在大面积水产养殖问题。对此，海南省督察整改方案提出，2020年底前完成养殖塘清退和还林还湿工作。

　　督察组调查发现，2018年以来，文昌市虽陆续清拆了保护区内1万多亩养殖塘，但仍有一些养殖塘清退方案直到2020年才制定，且清退工作推进缓慢，核心区、缓冲区内多处生产用房仍在使用。

　　更令督察组触目惊心的是，现场的保护区缓冲区内长约1.5公里的海岸带上，大量养殖塘取排水设施遍布海滩、破坏岸线，海滩被严重扰动侵蚀，沟壑密布。

　　此外，养殖塘取排水管道还大量穿越保护区核心区，违法侵占核心区。缓冲区设有养殖塘排污口，养殖尾水更是直接排入红树林。

　　记者查阅资料发现，文昌市红树林八门湾片区海水水质从2020年的二类恶化至2021年的劣四类，并一直没有改善，严重威胁区域红树林生境。

　　文昌市是海南省直辖县级市，水产养殖业发达，过去常年粗放式的水产养殖模式导致局部海域水质下降，部分区域沙滩出现淤泥化污染、海水富营养化等问题。

　　督察组人员告诉记者，无论是养殖塘取排水管道遍布沙滩，还是大量穿越保护区核心区，背后都反映了当地在前期设计不科学、缺乏总体规划。甚至有时会为了应付检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没有科学的规划，缺乏监管，归根到底还是管理水平的欠缺。”海南省一位干部对记者说，目前全省的生态环境治理理念还不够系统，特别是高质量发展的理念并未完全转化为实际的行动。

　　“还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这位干部表示，海南很多生态环境保护工作需要多部门、各市县协同，但是现在既没有形成协同，有效合力的形成也还不够。

　　记者发现，“经济总量小，历史欠账多，回旋余地弱”是很多干部群众对海南省的总体评价。

　　针对督察组此次指出的问题，与海水养殖污染问题未彻底解决脱不了干系。

　　围绕禁养区养殖清退问题，受访专家表示，这本质上是以高水平生态环境高水平保护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问题，地方政府还是要多出台一些配套措施，并把具体举措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