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中老食记
  • 时间:2023-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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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来源:甘肃日报

  赵国宝

  馓 饭

  炕桌放在院子里,院子里阳光正好。

  霜降过后,天特别蓝,几乎一丝云也没有。这么美的天气,在院子里吃馓饭,真是美事!

  吃馓饭是个技术活,放调料需按一定的顺序。一碗馓饭放在你面前,须先抹上油泼辣子和蒜泥,再放韭花儿,随后,才将酸菜放在最上面。吃的时候,小心翼翼,用筷子豁开一角慢慢吃,就着洋芋丝、炒青椒。这饭,就有了豆面、辣椒、蒜泥、韭菜、酸菜、胡麻油的混合香味,酸、咸、辣、香俱全。

  吃馓饭时一定要烫点韭花儿。割一把旱韭,切末,撒盐腌一下。胡麻油烧得冒烟了,“啵嗞”一声倒在韭菜上,激发出一股浓香,再倒点开水烫一下,韭花就做好了。

  苞谷面做的馓饭也香。先将洋芋块放在锅里炖熟了,再撒面,馓成馓饭,别有一番风味。大冬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暖和一整天。

  熟 面

  山地里种的杂粮多,既有夏田,又有秋田。从惊蛰种扁豆开始,而后麦子、豌豆、莜麦、糜子、谷子、胡麻,直到小满,还要种点荞麦。有时候,还要在糜谷里点种麻子,在洋芋田里点种萝卜。

  冬季,所有的粮食都打碾了,都收拾到家里。母亲从麻包里挖出莜麦、豌豆,少量的麻子,放在簸箕里搓了又簸,簸了又搓,弄得很干净了,就开始炒粮食。抱来胡麻秆,将大锅烧热,将莜麦、豌豆、麻子按照一定的比例和在一起,用一把小铁锨开始翻炒。不一会,厨房里一股焦香味。母亲说,好了。父亲就将炒熟的粮食铲到大案板上晾凉。

  爷爷早已将驴套在大石磨边,将石磨台子扫得很干净。炒熟的粮食需要一整天,才能在大石磨上磨成熟面。蒙着眼睛的驴被爷爷监视着,一圈又一圈,熟面就从石磨上流了下来,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香。赶紧在磨台上盛一碗,捏成熟面“捞挖”(即小疙瘩)放在开水里,不一会,碗里就飘满了汤圆似的疙瘩。浸了水的熟面“捞挖”吃起来挺有滋味,和着熟面“滚水”吃下去,挺管饱。

  那满满一面袋子熟面,是爷爷喝茶时最好的茶食。一小盅极酽的罐罐茶,配一口熟面,对爷爷来说,或许就是最香的了。

  北山腊肉

  北山腊肉是年猪刚杀后,趁热将炒了的盐和各种调料搓在猪肉上,第二天就挂在屋檐下或铁丝上晒了。晒上两个月左右,快要晒干了,取下来洗净、泡软、煮了,其味更是醇厚。煮熟的腊肉与旱地韭菜、粉条合炒,其味美妙。只是,北山旱地里的韭菜直到清明前后才会长出来,等得人不免心焦。那时候,挂在老屋房顶的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用快刀子片下薄薄的一片生吃,也很香。

  腊肉之“腊”者,本指晒干的肉,从这点来说,北山腊肉算是名副其实的“腊”肉,加之风吹日晒,更浸入了些时间的况味和烟火气。

  我家的腊肉每年就挂在厨房屋顶黑漆漆的檩子上。那檩子上有几颗大铁钉,曾经在秋天挂过串起来的党参,党参干了,取下卷起来卖了,正好可以挂晒好的腊肉。年过罢,父亲将梯子搭在同样漆黑的柱子上,让谁帮忙撑稳梯子,他就将腊肉一块一块挂到檩子上,然后苫上一层报纸防尘。

  直到清明前要祭祀的时候,母亲让父亲搭着梯子取下腊肉煮了。这时候的腊肉,多了麦草、胡麻秆、湿柳枝、杏木劈柴燃烧后的烟熏味,感觉味道很有层次。肥肉黄黄的,看上去似琥珀一般透明;瘦肉可以一丝丝撕开来,慢慢咀嚼,越嚼越有味道。

  有时候,我家的腊肉一直会挂到端午节。二十多年前,我和妻子住在铁路边的一所乡村小学里。端午节早上,父亲突然从山路步行而来,背了一大块家里的腊骨头。这是一块坐墩,肉已经干得几乎贴到骨头上了,看上去黑里透红。那块腊肉香极了:干香、醇厚、余味无穷。

  余味无穷的北山腊肉,成了我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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